編者按:對於上網的人來説,BitTorrent幾乎無人不知。至今還沒有人開發出在糟糕網絡上傳輸大數據的更好技術,這就是患有阿斯伯格綜合徵的創始人Bram Cohen天才的確鑿證明。但是儘管BitTorrent在技術上非常出色,在十幾年的時間裏卻一直未能找到合適的商業模式。最後創始人的股權被稀釋到對公司毫無影響力,而投資者也紛紛離場,這篇BackChannel的內幕故事從側面反映出創業的殘酷以及技術叫好未必商業成功的無情。
去年4月,Bob Delamar和Jeremy Johnson這兩位堂兄弟成為了BitTorrent的聯合CEO。40出頭的Delamar鬍子拉碴,是位哈日派;Johnson則是聖地亞哥的一位網絡工程師。通過一次特殊的財務安排,他們代表着一個最近拿到公司控制權的4人小組,按照Delamar喜歡的公開説法來説,其計劃是把BitTorrent變成“下一個Netflix”。
BitTorrent已經在嘗試成為下一個Netflix,追溯起來甚至比Netflix成為下一個Netflix還要早。該公司是由Bram Cohen與Ashwin Navin在2004年成立的,而前者是與公司同名的開源協議的發明者。BitTorrent協議是把大量信息分解為一小塊在點對點網絡傳輸出去然後再重組回來的天才方式。而BitTorrent這家公司之所以成立是基於Cohen的天才。他發明了web最基本的工具之一,這裏面肯定是有生意可為的。
但從一開始BitTorrent就存在着品牌方面的問題——海盜用它來非法共享電影,讓它變成了娛樂的Napster。因為這個協議是開源的,所以BitTorrent(公司)無法阻止那些盜版者。在12年的時間裏,BitTorrent的投資者、高管以及創始人都試圖想出賺錢的策略,其中包括了做企業軟件以及娛樂業務,同時試圖説服我們大家,儘管別人是有可能用BitTorrent協議去進行一些非法活動,但BitTorrent只是一項工具:一項真正偉大的工具,可以用來幹真正偉大的事情!
沒錯:根據該公司網站的數據,每月有1.7億人都使用這一協議。Facebook和Twitter用它來分發更新到自己的服務器上。佛羅里達州立大學用它來分發大型的科學數據集給研究人員。暴雪娛樂公司用BitTorrent讓玩家下載魔獸世界。該公司的網站自詡該協議每天傳輸的全球互聯網流量佔比高達40%。
但事實證明,把這種技術變成任何類型的業務都是難以捉摸的。到去年春季時,BitTorrent已經盡力想要成為一家媒體公司,而且這還是第二次了。2007年他們曾經推出過BitTorrent Entertainment Network,這個電影和音樂門户一分錢沒賺到就在次年關閉了。然後2013年他們又推出了BitTorrent Bundle,這是iTunes和Amazon的競爭對手,可以讓藝術家把自己的作品以原價的幾分之一直接分發給粉絲。2014年,該公司甚至宣佈打算製作自己的原創系列,一個名為《Children of the Machine》的科幻節目。但到了第二年初,BitTorrent把這一戰略也放棄了。
有的初創企業生來就很幸運。因為機緣巧合、技術或者掌舵者的原因,它們取得了Facebook規模的成功。但有的卻失敗得很快。如果要馬上給出一個簡明扼要的結論的話,那就是這是要講運氣的。靠着某個想法或者團隊拿到融資,然後在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裏不斷地尋覓令自己蜕變的想法、客户或者合作關係的初創企業多了開去了。他們的投資者一開始是有耐心的,但慢慢還是被耗盡了,然後變賣離場,連創業者也變得沒了耐心。高層不斷變來變去。創始人離開,或者把希望寄託在自己構思的公司終將證明自己上面。這些是殭屍初創企業。
BitTorrent就是這種情況。它手頭的技術仍然在尋找商業變現的方式。然後到了去年,Delamar和Johnson帶着徹底拯救BitTorrent的計劃過來了。但結果呢?他們在失敗的模式上花光了幾百萬美元,讓公司走上了滅亡之路。
我是在查閲過去幾年的公告和新聞快報時偶然發現這個故事的。我想探究一下在2年前推出時獲得好評的BitTorrent原創系列節目《Children of the Machine》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家公司並未做出迴應,我於是開始另想它法。
BitTorrent並不想討論去年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一位主管可以出來回答問題。我是從當前和前員工以及投資者和藝術家口述的點點滴滴拼湊出故事的全貌的。可以把它看作是不和諧的投資者與創業者之間的一場道德較量。這是一家獲風投支持公司既未取得成功但又不算失敗的一生最近發生的,既充滿戲劇性又有點奇怪的故事。
作為曼哈頓上西區的孩子,Bram Cohen聰明、內向,怪異。Cohen曾經向《財富》承認這一點:“我知道我有點怪。”,他解釋説自己在嘗試跟別人互動時會很受挫。“我記不得太多自己的故事了——現在我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回到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因為我不是很理解別人。”他是從史蒂文森高中畢業的。但儘管他很專注,成績卻挺糟糕。後來他去University of Buffalo讀大學,不過2年後就輟學了。
Cohen患有阿斯伯格綜合徵,對與這個病他一直都很開誠佈公。比方説,在最開始的其中一次融資會議中,他就曾向一位早期投資者透露過自己的病情。這位投資者在2008年《彭博商業週刊》的一篇特刊中説:“這是他告訴大部分人的第一件事情之一。”因此,他是個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的人。他不喜歡穿鞋。也不喜歡跟人閒聊。
到了20多歲的時候, Cohen已經幹了一系列的網絡經濟工作,之後,他用了9個月的大部分時間在餐桌上拼命敲他的戴爾鍵盤,去解決一個唯有靠他不斷地編寫代碼才能解決的難題。他先是靠存下來的錢生活,到後來又變成了靠信用卡度日。他很有把握,感覺自己可以解決一個自web誕生以來就困擾着程序員的謎題——大規模文件的傳輸問題。其結果當然就是開源協議BitTorrent。
2004年,Cohen跟他的弟弟Ross Cohen以及曾在高盛和Yahoo工作過的Ashwin Navin一起試圖圍繞着這一協議創辦一家公司。他們從Doll Capital Management (DCM)融到了875萬美元。其早期的商業計劃是建一個一個類似eBay那樣的市場,讓創作者出售帶寬密集型內容給消費者。而他們的賺錢方式可以是通過廣告或者向賣家收費。2006年12月,風投機構Accel領投了該公司的下一輪融資。
從一開始,這家公司就存在着人事問題。很早的時候,Cohen負責管工程的弟弟就離開了公司。2007年,Cohen把CEO的角色讓給了一位任期很短的外來者,而自己則擔任起新創立的首席科學家的角色(他自己保留的頭銜)。2008年,當時的首席技術官Eric Klinker成為了BitTorrent的CEO。Klinker身上有着罕見的特質組合——他既有經營公司的人事技能,在技術上又足夠出色可贏得Cohen的尊重(這個標準尤其高)。
原先的商業想法沒有奏效,隨後在好幾年的時間裏,該公司一直在尋找其他有希望的替代方案。2008年,在進行了第三輪融資之後,該公司承認業務並未“獲得顯著的發展勢頭”並同意了進行資產重組的要求。它把1700萬美元返還給了投資者,然後再從同一批投資者那裏進行了融資,這次的融資額僅僅是700萬美元,但是估值已經顯著下降。這是公司遇到麻煩的信號。Navin也離開了。儘管如此,公司仍然設法想表現好起來。
BitTorrent的命續起來了。這家公司搬到了舊金山SOMA區的一棟灰色的綜合辦公樓裏面。每隔一段時間公司高管就會嘗試不同的戰略,招聘新人,然後遭遇失敗又開始解僱人。2010年TC的一篇文章是這樣開頭的:“嗯,BitTorrent……原來還在啊?”
BitTorrent故事的最後篇章從2015年開始。那時候,公司的許多高管和總監都已經筋疲力盡。他們仍然未就公司的未來道路達成一致。一些人認為應對技術業務加倍下注,做出大家喜愛的產品。比方説,他們開發了一款名為Sync的產品,這個東西屬於Dropbox的去中心化產品。有的則想把公司發展成一家娛樂公司,做給大家傳送內容的生意。在沒有專注的情況下,公司陷入了僵局。那年早些時候,BitTorrent幾乎裁掉了150人的將近1/3。
這之後Accel的Ping Li下定決心要撤出來了。2006年他對BitTorrent進行了投資,他領投了一輪2000萬美元的融資。當時,他對該公司的潛力還感到興奮不已。但經過10年的失敗探索之後,他還是看不到一條有前途的發展道路。Li説:“10年過去了,我們對任何計劃都提不起精神。我們認為支持透明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們做自己做的事情。”此外,BitTorrent也是手上拿有Facebook和Dropbox等公司早期股權的Accel基金最傑出的投資之一,這家機構開始尋求將其打包出售。
這時候一組投資者正好有意接手。他們對BitTorrent很熟悉,因為其中一位,Jeremy Johnson跟的的關係很好,早在1990年代末兩人就在互聯網服務提供商Excite@Home那裏一起共事了,後來又一起到Accel投資的一家初創企業工作。到了秋天的時候,投資者拿到了Accel手上擁有的BitTorrent股權。
按風投的標準來看,這是一次不尋常的交易。其過程是這樣的:Johnson和他的堂兄弟Robert Delamar跟其他兩人一起開了一家名為DJS Acquisitions的投資公司。他們沒錢提供預付,而是自願開出1000萬美元的期票來換取Accel在BitTorrent的股權以及DAG在後者的剩餘股份(DAG是少數股東,也在2008年首次進行了投資)。其計劃是DJS將在1年時間內償還期票。
投資機構用股份交換期票的做法並不常見。這對於Accel和BitTorrent來説有什麼意義呢?首先,DJS團隊提出了一個縝密的計劃,打算將BitTorrent變成一家娛樂公司。當然,此次這一努力並未奏效,但他們展現出了新鮮血液和新的熱枕。此外,Accel是否還有其他選擇並不清楚。儘管一些內幕人士説Cohen曾經試圖自己回購公司的部分股份,但Accel的Li並不覺得還有其他合理的談判選項。
不管怎樣,最後的交易讓一分錢都沒出的DJS團隊掌握了公司的大部分權力。DJS取得了公司5個董事會席位的2席,Johnson和Delamar取代了Ping及DAG一位合夥人的位置。據4位對公司組織架構有直接了解的人士説法,它拿到了BitTorrent半數以上的優先股。換句話説,DJS掌握了公司。
DJS團隊的4位成員的背景有點不拘一格。兩人是工程師出身:Johnson和Raj Vaswani是Silver Spring Networks的聯合創始人。另兩位一起在温哥華一家名為Pacific Future Energy的初創企業經商。其目標是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開一家煉油廠。受訓為律師的Delamar是這次嘗試的首席執行官,現在是一名資深顧問,而Samer Salameh則是執行主席。
他們來到幾個月後,Klinker就從CEO的崗位辭職了。董事會任命Delamar和Johnson為聯合CEO,兩人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的戰略,將BitTorrent變成一家好萊塢巨獸。到了去年6月,BitTorrent把自己的媒體和企業業務拆分了出來,Sync產品拆分成了一家獨立公司,名字叫做Resilio,由Klinker運營。目前Resilio為其他公司提供的是免費增值軟件。
與此同時,Johnson和Delamar迅速行動,着手實現自己所認為的BitTorrent的媒體機會。Delamar制定計劃,在洛杉磯開設了一個辦事處,開始在洛杉磯和温哥華(他在香格里拉酒店租了一間兩居室的房間)之間來回飛。與此同時,Johnson在自己聖地亞哥家附近的地方設了一個辦公室負責工程。(這兩人都不怎麼去公司位於舊金山的總部,一棟位於市場街以南的灰色綜合辦公樓)
去年1月到6月間,兩人開足馬力招兵買馬,把公司員工總數提高了26%,其中大部分都是做營銷和銷售地。他們還把一些嫡系人員引進來擔任資深主管,其中一些甚至還同時在Pacific Future Energy保留有職位。目前是PFE CEO兼執行主席的Salameh拿到了BitTorrent支付的總共15.4萬美元的諮詢費。仍然是PFE資深顧問的Delamar還僱了Jeremy Friesen,後者是PFE的首席投資官,負責企業發展的執行副總裁;而且Friesen同時替兩家公司工作。
為了向好萊塢及以外的地方宣傳BitTorrent是分發電影和音樂的明智選擇,因為這能夠讓藝術家控制自己的內容分發並且有望讓自己的作品覆蓋大規模受眾,兩人動作很快,但代價也很大。他們招聘了管理聖丹尼斯協會藝術家服務計劃的Missy Laney來幫助拉攏製片人。還重新推出了旨在讓藝術家直接把作品分發給粉絲的BitTorrent Now平台。他們還聘請了一位前CNN主播的兒子來設立一個網上新聞台。他們推出了Discovery Fund,許諾要為25名有抱負的藝術家提供最高可達10萬美元的補助。他們甚至還為一名女性的大卡車司機(據説此人是Johnson的朋友)支付了5萬美元,讓她把公司的logo印在她的卡車側面。
即便在BitTorrent的廣告收入已經明顯下降的情況下,Delamar還是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説服好萊塢製片人上面,試圖證明BitTorrent可以為他們帶來大規模的受眾併為其創意作品帶來盈利。在去年8月給《X戰警》製片人Tom DeSanto的一封電子郵件中,Delamar提出了一個計劃,説可以通過在BitTorrent上面發行的方式替DeSanto的下一個項目掙到10億美元的收入,信中寫到,“我們的目標是跟你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 但DeSanto不為所動,並沒有跟BitTorrent的合作打算。
到了夏季末,他們的戰略並未奏效已經變得明顯。兩人花光了公司超過1/3的現金儲備,但收入同時也出現了下降。據董事會分享的一份財務文檔,BitTorrent有好幾年都把現金儲備維持在3300萬美元的水平,每年之間的差別僅在幾十萬美元之間。但到了去年7月的時候,該公司的現金已經降到了1490萬美元,而且預計到年末甚至要降到只剩800多萬美元。去年上半年公司就花掉了1010萬美元。
Cohen對所有這些行動幾乎沒有什麼影響力——而且跟這家他自己創辦的公司裏面的其他人幾乎也沒有什麼互動。他的股權被稀釋得太厲害了,以至於自己已經發不出什麼聲音。職業投資者控制了BitTorrent 70%的股權。在公司內部,Cohen也沒有下屬。在最後幾年的時間裏,他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到了BitTorrent Live上面,這是一款技術上很複雜的軟件,可以讓大家直接向訪問者提供直播。在經過幾年的研發之後,公司在夏季結束後推出了該app的beta版。
2016年10月,也就是DJS跟Accel簽訂協議一年以後,期票到期了。據説DJS未能支付這筆錢,最後是剩下的風投,DCM的David Chao介入支付了本票,取得了對其股份的控制權並拿到了3個董事會席位。BitTorrent隨後炒掉了這兩位短命的聯合CEO。
目前公司的CEO暫時由首席財務官Dipak Joshi擔任。Delamar和Johnson均已離開公司。BitTorrent已經關閉了洛杉磯的製作工作室以及聖地亞哥辦公室,並且解僱了一大批員工。去年8月宣佈要為藝術家提供資助的Discovery Fund最終給所有申請者發出了一封電子郵件,稱計劃已被取消。
尚不清楚公司未來的路向何方。但我設法找到了《Children of the Machine》的創作者Marco Weber,他告訴我説自己已經完成編劇的工作,目前正在以跟更傳統的方式將其出售。焦慮的粉絲也許有朝一日能看到它的面世,儘管未必是在BitTorrent上面。
對於這家初創企業為什麼會失敗,我交流過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有不同的看法。內訌。肆意揮霍。戰略錯誤。但對於每個人來説,有一件事情是大家都一致認可的:Cohen發明的技術是非常出色的。其中一個人説:“至今還沒有人開發出在糟糕網絡上傳輸大數據的更好技術,這就是Bram天才的確鑿證明。”
也許這裏的教訓是有時候技術既不是產品,也不是公司。它們只是非常好的技術而已。Vint Cerf幫助發明了作為互聯網基礎的TCP/IP協議(並因此獲得美國國家技術獎),但並不能推出一家Google規模的公司。而且,要想成功的話,一家初創企業既需要產品或服務的偉大創意,也需要如何從中賺錢的偉大創意。少了其中任何一個都會失敗。
再次地,就像矽谷到處都是的眾多殭屍初創企業一樣,BitTorrent還沒死。就在假日季開始之前,Cohen的BitTorrent Live app在應用商店上露面了。
資料來源:36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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