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長文:在未來人類社會,你唯一的工作就是生活

36氪 於 11/09/2018 發表 收藏文章
編者按:隨着技術的進步,我們可以預見未來相當數量的崗位會消失。工作已經成為了大多數人創造價值、度過時間的方式,在相當一部分人失去工作的時候,社會將會怎樣?我們有什麼潛在的應對方法?本文的作者提出,我們應該看到“隱形勞動”的價值,讓這些對社會有利的付出得到回報。作者也討論了工作的本質和意義、以及最近常出現的“無條件基礎收入”和就業保證等政策建議。本文編譯自medium的原題為“Why We Should Value ‘Invisible Labor’”的文章。


家務就是一種很多人做,但是沒有酬勞的勞動。

越來越多工種正在不斷消失,一去不復返。

但是這和以往工作被取代有所不同。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工人工作效率的提高意味着每個工人的薪酬增加,同時商品的價格下降。在這個節點上,我們需要的工人數量大大減少,生產量也隨之下降,這也意味着支付的薪酬減少。這樣的現實剛開始並不明顯,因為有些企業轉移到海外去生產,來到中國、孟加拉等等,畢竟成本較低。但是,在人力成本較低的國家,自動化也開始將“搶”人的工作,生產的成本也將到接近最低水平。

然而,這一切的演變中,最荒謬的就是物資越來越充足,但人的生活卻越來越貧困。這是因為,我們“工作” 為了滿足三個需要:

  • 製造我們需要的物資
  • 分配資源(比如通過發工資)
  • 為了實現各自的人生意義

最根本的問題在於,我們現在已經可以通過資本實現第一個需要,而且,很多企業是股東所有,而非工人所有,所以要實現這個目標,成本其實並不高。但是,這樣一來,第二和第三個需要就無法通過工作來滿足了。

而且,社會上將會出現一大羣沒有工作,或者仍有餘力工作的人。他們瘋狂地找事情做,以滿足自己的生活所需。儘管生產力以及達到人類歷史的最高峰,人們卻沒法滿足自己最基本的需要。到處都是商品,但是資源的分配會向小部分人嚴重傾斜。沃利斯基(Peter Whoriskey)在《華盛頓郵報》發表的文章,“一個資助窮人的辦法:私有股份公司是怎麼通過向被現金綁架的美國人提供貸款來盈利的”,就解釋了資源分配嚴重不均的一種形式。

簡單説來,在經濟上沒什麼選擇的人,就會成為被“捕獵”的目標。我之前也發文章解釋過,為什麼在富人眼裏,一大羣窮人身上可以撈出極大的價值,以及對“富有”的新定義。

但是,把窮人作為經濟來源,只能是社會中一小部分人的選擇。對大多數人而言,“大家都應該就這麼餓死”這樣的想法,聽起來還是會很反感。況且,我們因為社會的財富過剩,導致大家都餓死,這樣的發展也太黑色幽默了吧。

引用“如果你現在有份很體面的工作,再給你多少錢,你才願意做掏糞工?

...既然多給錢你都不願意做,那麼為什麼現實中的掏糞工得到的報酬那麼低?”

有人提出用無條件基本收入來解決這些問題,從社會總體財富的增長中,給每個人都發分紅。


無條件基本收入,簡稱 UBI,又稱為全民基本收入、基本收入,指不論工作、收入、財產等任何條件,只要是該國的國民或某地區的居民,或某團體組織的成員,每個人皆可領取由政府或團體組織定期定額發給全體成員一定金額的金錢,以滿足人民的基本生活條件。

有些地區已經開始實施這樣的政策了,比如阿拉斯加和沙地阿拉伯,從石油獲取的利潤中給公民發錢,還有一些小範圍的政策試點。這樣的政策效果也不錯。但是,反駁無條件基本收入的論點不少,主要有以下三點我覺得值得討論。


反駁一:人們肯定不想工作。


漫畫指出,如果不工作就能發錢,就沒有人會選擇工作。

“人們不想工作” 某種程度上説來確實如此。人們不想要的是糟糕的工作,除非你願意支付大筆的薪酬。如果你現在有份很體面的工作,再給你加薪多少,你才願意去做掏糞的活兒?我估計大家開價都不會太低。

那為什麼實際在掏糞的人,得到的報酬卻比很多體面的工作要少?

答案很簡單:他們獲得的報酬少,是因為只有沒辦法做其他工作的人才會選擇做這份工作。如果你能找到走投無路的人,就能給他們少的可憐的報酬,讓他們把工作完成。要是大家有無條件基本收入,情況就會有改觀。

原因就在於下圖中的曲線,描述的是生活質量和擁有財富之間的關係。


圖中反映了財富與生活質量之間的關係。在曲線與X軸交點的左側,基本的生活都成問題;在右側,財富達到一定量時,隨着財富增加,幸福感的提升已經不明顯了。

假如你的生活出現問題,其嚴重程度主要取決於你是否有足夠的錢可以對付。有些問題,無論多少錢都解決不了,比如伴侶在車禍中不幸身亡,或者你被隕石擊中等等天災人禍。但很多事情都是錢可以解決的,比如車爆胎了,花錢可以修,但是你要是沒有錢打的,輪班的工作要遲到了,那就沒法解決,最後只能被炒魷魚。

衡量財富的一個重要尺度就是:何等程度的消極事件,會導致你生活失控,以及這種消極事件發生的頻率。要是一次爆胎就能給你的生活造成“大地震”,你就算是窮人,你的生活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出現“大危機”;如果你確診得了癌症,治療費用高昂,無法承受,那你就算是不穩定的中產階層,這可能對你的家庭財政造成很大影響。假如沒什麼意外能對你的財政狀況造成很大影線,那你就算是富人。用數學來表達,就是上圖。不過,金錢買不來幸福。你的財富達到了一定的水平後,幸福感增加的幅度就很小了,生活滿意度會持平。但是,貧窮可以給你帶來無休止的苦難,有時候,人們為了短時間內求生存,會被迫做一些對自己長期有很大危害的事。

從經濟學角度考慮,如果有人為了短期生存,必須犧牲長遠的利益,那他們能討價還價的餘地非常小,這樣的境地,正是自由市場假設無法成立的原因。

比方説,有兩個人在進行自由貿易,拿奶酪換粉筆,兩人交易後都更開心了,效用都增加了,不然他們也不會交易。這正是市場之所以如此高效,以及市場能同時增加社會總體財富和個人財富的核心原因。

但是這個假設有一個重要前提,交易得是自由交易。如果兩人在談判中籌碼相差很多,這個前提就不成立了。談判中強勢的一方可以要求弱勢方放棄幾乎所有一切,以他們的付出來換取自己的長期收益。更糟的是,如果財富是以權力的形式體現的話,談判的失衡會越來越嚴重,創造出一個惡性循環,最後導致絕對君主制。

無條件基本收入就能打破這個循環。不管是以什麼形式,現金、無條件住房、醫保等等,只要人們能得到最基礎的生活需要,只要他們不在曲線陡峭的左側掙扎,他們就沒必要接受糟糕的工作,除非得到自己認為足夠、可接受的報酬。

這麼一來,現在的地位高低等級是被傾覆。目前,你的工作高低次序取決於讓他們給你帶來的收入,粗略地來説可以分為四個層級:

  1. 在這份工作中,你能直接接觸到大筆財富,也可以從中謀利。
  2. 這份工作供不應求,能做的人不多,所以酬勞也高。
  3. “普通”工作。
  4. 糟糕的工作,只有被逼無奈的人才會去做。

如果有了無條件基本收入,糟糕的工作就會上升為第二類工作,供不應求,因為願意做的人並不多。工作層級就變為:

  1. 在這份工作中,你能直接接觸到大筆財富,也可以從中謀利。
  2. 這份工作供不應求,能做或願意做的人不多,所以酬勞也高。
  3. “普通”工作。

這樣,負責做髒活累活的人,也能拿到跟專業人士差不多的薪酬。現在,如果你做的是第三類或第四類工作的話,想進到第二層級,估計很難:因為第二層級的工作難做,能做的人不多,而且學習第二層級工作所需要的技能需要大量投入,一般人不一定擔負的了。這麼一來,如果你想做第二層級的工作,生在富裕家庭,父母的工作就是來自第一、第二層級的話,你的成功機率就大得多。但是在有無條件基本收入的條件下,你就可以通過做別人不願意做的事,拿到第二層級的收入。

只有三個層級工作的社會,比起現在的社會來説,更像是由精英領導的社會,也讓我們避免了自由市場假設裏的談判條件不平衡的漏洞,交易會更讓人覺得平等,服從“雙方都有利可圖”的原則。這樣的社會,總體財富會不斷增加。(社會總體財富增加,還有另外一面:“因為沒錢治病而死亡”或者“因為睡大街睡不好,導致工作效率低”等等,會成為社會的負擔,導致總體生產力下降,而這些問題解決了,社會生產力自然會提高。)

所以,無條件基本收入的影響,遠比反駁一要複雜。不是説人們不想工作,而是有些工作的報酬之前太低,在有了無條件基本收入後,這類工作報酬可能大大提高,人們對工作帶來的價值,也會有改觀。

請不要低估這一點的潛在影響。行為心理學有一項很重大的發現:人們對於財富和權力的變化接受度還是可以的,除非這些變化會讓他們和其他人的相對地位發生變化。如果地位突然從頂層到了底層,甚至就只降了一級,都會讓人心慌意亂。在我們考慮實現無條件基礎收入之前,需要好好考慮人們可能的反應。

反駁二:我們負擔不起

一聽到“無條件基礎收入”,很多人第一反應就是,我們怎麼能負擔得起?

乍一想,你可能覺得基礎收入會干擾現行政策。但是隻要你跳出現在的框架,結合一下數據,就發現這樣的反駁實則不太靠譜。我們社會中的財富淨值(GDP除去折舊)實則增長迅速,以美國為例,從1930年來每年的財富總量在不斷增加(數據來自美聯儲)。

人均GDP曲線變化也幾乎是同樣的形狀。


現在的國內家庭生產平均值大約是129000美元,家庭平均收入中位數是

59039美元,平均數是72641美元。財富增長得很快,我們也更應該意識到自己選擇的影響:企業機制將股東的收入放在首位,如果我們按照這樣的機制,來對財富進行分配,個人收入的税負遠超過對資本增長和持有財產的税負;這樣的機制是人為的決定,而非自然法。金錢,或者説實際財富,比如具體的產品和服務,只存在於系統中。

重新分配這筆財富,自然會對人們帶來巨大的影響,畢竟,現在已經坐擁大把財富的人,肯定不願意“失去”自己的財富。同時,“合法佔有”自己財產的規則早已深入人心,如果要從大財主們的口袋裏拿出財富來再分配的話,彷彿是從他們手中搶走理所應當屬於他們的財富。

我們應該意識到的是,其實人們對於“所有物”的概念是隨着時間一直在變化的。人們可以在不同的層面上“擁有”物品:你擁有你的車,你也擁有你的身體、想法、家庭。但這些“擁有”不同的。如果你欠了債,法庭也不能強取你的腎來抵債,但是車子可以拿去抵債。

歷史上,不同類型的“所有物”就有不同的“所有權”。比方説,擁有土地,不代表可以收過路費。美國的土地所有權不包括開採權,也不包括對上方天空的所有權。傳統的土地所有權系統裏甚至沒有個人所有的土地,土地一般是宗族、家庭或社區所有,是身體器官類似的不可分割的一類資產。

而且,隨着時代的變化,人們可以擁有的資產之定義都在不斷改變。比如知識產權是十八世紀創造出來的概念,後來它的範圍一直在變化。以前,奴隸算是奴隸主所有,現在大多數社會裏,奴隸不再是合法財產了。

現在西方國家裏,能在市場上交易的,就可以成為個人所有財產,交易的實質,就是所有權的轉移。實際上,器官捐贈者不能獲得報酬,就是處於這樣的考慮,否則,器官就真的成了市場上流通的商品,在人們欠債時,就可以強取來抵債了,也就逼着某些人販賣器官了。

目前,就算是非常巨量的財富,也可以視作“私人財產”,跟牙刷毛巾一樣。但是這一切可以改變:如果我們將產品分為三種,生活必須物品(如果沒有的話,你就在幸福感曲線陡峭的左側)、非必需但可以擁有的物品,以及價值巨大、不應由任何個人“私人所有”的物品。如果某些人的財富超過了這個闕值,不管是作為個人還是在經由企業“擁有過量財富”,他們都應被視作公眾財富的保管人,或者他們不能在任何意義上擁有這些財富。

我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在矽谷的經歷。我經歷過繁榮,也見證過蕭條,知道“擁有”很多股份和“擁有”一座房子,是非常不一樣的。

你的所有物,能讓自己挺過財政上的”大地震“(就算得了癌症也不是立刻判了死刑),或者能讓自己的孩子進入精英教育體系,讓他們也能進入一類和二類工作,最後得到社會和政治權力。

反駁3:人們會失去尊嚴

這條對無條件基礎收入的反駁,重要性可能被很多人嚴重低估:人們可能會因為沒有工作卻拿收入而失去尊嚴,覺得自己是寄生蟲,光是索取卻沒有做貢獻。

我第一次是從戈頓(Rob Gordon)那裏看到這個反駁,打心底裏覺得,這就是自己辭去上一份工作,做現在這份工作的根本原因。我之前在文章裏寫過,人們從工作中得到許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樣就是尊嚴:

引用“人們在工作中獲得認可:他們覺得自己的貢獻得到了社區的承認,這個社區可以是自己的家庭、鄰居、同事,讓他們覺得自己是有價值的;讓身邊的人覺得自己是重要的。人們的貢獻,就和自己都內在本質一樣,是非常鮮明的,因為他們在其中投入很多,所以,受到他人的認可,才真的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有價值。”

像國家醫療保險計劃或者食品券這類社會福利項目,有時候實際運作起來會有很大的阻力,就是因為很多有資格領取這些福利的人自發拒絕這些福利。他們覺得,享受這些福利不僅是承認自己的失敗,更是成為了社會的寄生蟲,沒有貢獻,光是索取。人們想為自己的所在的社區做貢獻,他們希望別人能看到自己的努力,得到他人的認可。另外,社會衡量價值有兩種方式,一是最基本的對某人的認可,而是認可某人作出的努力。

就業保證就是出於人們對工作有“心理需要”而提出的一個政策建議。當然,這個建議也有其兩面性。

就業保證是一項經濟政策建議,旨在為通脹和失業雙重問題提供可持續解決方案。其目標是通過讓國家承諾僱用失業工人作為最後的僱主來創造充分就業和價格穩定。

無條件基本收入是給每個人都發分紅,而就業保證是給人們提供工作機會,讓他們得到足以維持生活的收入。這些輸入的來源和無條件基本收入的來源是相同的。

就業保證直面了反駁一和反駁三提出的問題,讓大家都有工作可做,讓他們有尊嚴。同時,糟糕的工作也會有人做,而反駁二仍然成立,人們的顧慮還跟無條件基本收入一樣,可能覺得社會負擔不起。

但是,進一步思考之後,你就會發現,就業保證不能完全解決問題。

就業保證根本沒有解決反駁一,“人們肯定不想工作”,而只是將其擱置。要依賴就業保證來維生的人,肯定是就業上沒有其他選擇,被逼無奈;這麼一來,所有的糟糕工作就會成為就業保證提供的工作,維持收入水平低的現狀。

就業保證“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保持社會現有的不平衡,做一類、二類、三類工作的人,幾乎沒受到影響,只是第四類工作現在成了就業保證提供的工作。

對於就業保證,我有幾點疑慮。首先,如果第四類工作的存在已經能保證充分就業,讓想工作的人都有工作可做,那這些崗位的需要,不是已經得到滿足了嗎?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業保證可能會帶來兩個變化:

  • 對第四類工作硬性規定支付足以維持生活的報酬
  • 增加第四類工作的數量和種類。

這樣的做法歷史上不是沒有,前蘇聯就非常喜歡這樣的政策。我記得我的姨奶奶給我講過這樣的故事:當時她作為外國訪客,受邀參觀一個前蘇聯製造瓶子的工廠。在工廠裏,原材料經過熔化、進入模具、冷卻、堆積、錘子打碎的過程,回到第一步,不斷循環!這是因為政府已經規定了國內對瓶子的需求量,沒有人“需要”多餘的瓶子。但是他們也不能下令關閉工廠,不然工人就沒工作了;他們也不能拿原材料做別的產品,因為政治局沒法根據市場的具體需求靈活應變。所以大家明知工作沒有意義,還是無休無止地進行下去。

現在已經是另一個時代,我們會很自然地假設工廠可以根據市場需求靈活應變了。然而,現在製造業已經不需要這麼多人,提供不了以前那麼多工作崗位。

不是説我們傻愣愣的,不知道工廠不一定要生產瓶子,還可以做其他的,而是需求飽和了,想生產稀缺產品,也不知道有什麼稀缺的了。

這就導致就業保證無法解決反駁三,“人們沒有尊嚴”。如果你創造一個明顯毫無意義的工作崗位,那身處其中的人,估計也沒什麼尊嚴可言。他們只會更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根本就是無用功。

簡單説來,就業保證就是拐彎抹角地為人們提供最低生活所需,還要讓他們從事毫無意義的工作。直接發無條件基本收入反而更方便,它不會影響現有的權力階層,不過這麼一來,倒也違背了實施這項政策的初衷。

經過以上的分析之後,我覺得不管是基本收入還是就業保證,都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這不意味着這些點子不好,只是説我們還需要更切實可行的想法。

如何更好地解決這些問題?

我個人有一些初步的想法。首先我想解釋一下工作中得到的尊嚴的問題。

我們從自己的勞動中獲得尊嚴,是因為覺得自己的勞動對社區有用,自己在對社區做貢獻。但是,我們常常把勞動和工作混為一談。事實上,我們主動出力,從事很多對社區有用的勞動,都沒有計報酬——哺育家庭、做志願者、幫助他人解決困難、緩解鄰里之間的矛盾、組織活動、為他人提供情感支持、滿足他人的需求等等。

這些貢獻對於社會整體的生存而言,是至關重要的。這些是我們一直在做的事。而我們現在習以為常的“傳統工作”,只是在過去150年來才越來越流行,成為常態,我們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工作”,換取工資。

伴隨着工業革命出現的勞動的資本化,現在給我們帶來了非常尷尬的局面:我們在衡量勞動時,只算報酬。突然之間,撫養孩子,為家人準備食物不僅是“降低了價值”,甚至根本不算做勞動了(家務重新被經濟學家視作勞務,還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在家庭裏做“項目管理”——把家人凝聚在一起,發現和滿足他們的需要,處理不開心的家人的情緒,在80年代之前,都不被視作勞動。直到最近,才有經濟學家定義了“情緒勞動”,慢慢地為人所接受,現在還有很多人對其不明就裏。

情緒勞動的概念最早由美國社會學家Hochschild率先提出,她把情緒勞動定義為“管理自己的情感以創造一種公正可見的面部和肢體的表現”。在戲劇理論的啟發下,Hochschild提出員工管理情緒有兩種方式:表層扮演和深層扮演。表層扮演是員工調節情緒表達,使之與組織的要求相符;深層扮演是指為表達組織期望的情緒而對真實情感進行調整,使其一致。後來的許多量化研究都是基於這個二維模型開展的。

但是,如果你是自己家裏負責情緒勞務的人,你就知道會有多辛苦,對於維繫家庭又有多重要。就算你在家裏不用負責這一塊,如果負責的人突然不幹了,生病了,你很快就會意識到他們的付出其實很重要。

這類型的“隱形勞務”相對於有按小時計薪或按月發工資的工作而言,既沒有報酬,也談不上尊嚴。

但是現在,自動化的出現或許能帶來轉機,很多“有形勞動”的需求可能不再,我們現在從事的工作可能都會被取代,但是,“隱形勞務”的需求還有。我們可以更多地從事情感勞動,家務,甚至一些我們還沒有專門的詞描述的勞動。這些勞動雖然很重要,卻一直沒有得到社會的認可,也沒有給予足夠的尊嚴。

這或許就是我們應該認識,然後改變的現狀。

簡單想想就能明白:如果越來越多實質產品的生產都交給機器人了,那人們就可以花更多的時間去做隱形勞動;而不是通過工作的“更新換代”,讓下崗員工,通過學習新技能,然後再就業,“讓下崗工人再學些別的本領。”

希望大家都能看穿這些胡言亂語。隱形勞動就不一樣,我們一直都在做,都有需要,只是我們此前一直在下班時才有時間做而已,那麼,在我們開始實施無條件基本收入或者就業保證之前,應該先努力定義、認可那些隱形勞動,讓他們不再隱形。

首先,考慮工作的目的,此處的工作包括傳統工作和隱形勞動——工作的本身是為了實現三個需要:

  • 滿足我們的需求——包括傳統的產品和服務,以及隱形的產品和服務,比如食物、社交網絡、孩子等等
  • 分配資源(比如通過工資分配)
  • 實現各自的人生意義

如果我們讓隱形勞務有形化,我們顯然會有足夠的“工作”,來滿足第一和第三個需要。唯一的問題就是,如果突然有大批大批的人開始從事之前未受認可的隱形勞動,第二個需求不一定能得到滿足。而在前文中,我們面臨的是不同的問題,工作崗位越來越少,無法滿足的是需求二和三.

隱形勞動有形化之後,尊嚴的問題可以直接解決,需求也不會缺乏。我們唯一的問題,就是怎麼保證之前“隱形”的勞動得到合理的經濟補償。

這個問題很特別,解決辦法也很多。我們可以嘗試完全交給市場來解決,讓人們互相支付情感付出的“勞務費”。但是,出於直覺,我覺得這個辦法可能欠佳。首先,實際操作起來可能有困難,如果你的整個社區都很窮,但是大家互幫互助很多,你可能沒有錢支付他們的勞動;第二,給人性關懷定價,大家可能覺得怪怪的。我們也可以嘗試一下類似無條件基礎收入的解決辦法,既然大家都有投入隱形勞動,那就直接向每個人支付定額”報酬“。

或者,將這些點子結合起來會更明智。比如,如果大家都能得到維持生活的最低收入(避免圖一出於曲線最左側的人無法維持生活,導致社會財富淨損失),同時採用就業保證策略,讓人們能參與到隱形勞動中,如果你願意做,就能獲得額外報酬,那社會會怎麼樣呢?如果我們能用其他機制配置社會財富,保證社區能有足夠的資源來為提供情感勞務的人支付報酬,剩下的交給市場調節,又會怎麼樣呢?

未來有無窮無盡的可能。我覺得,讓隱形勞動“有形化”,我們可以解決當前的問題。通過改變現有的環境,我們可以找到比無條件基本收入或者就業保證更好的解決辦法。

這麼一來,或許人類終於可以享受物質豐饒,精神豐富的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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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的思考:

在發表了上文之後,我得到了幾個讀者的反饋,有幾點很值得分享。

無條件基礎收入給多或者給少,帶來的變化可能有很大的不同。比如,這筆收入可以讓人完全不勞動,和這筆錢剛好夠補貼收入微薄的人羣生活,在經濟上會有根本上的差別。老實説,給小額的收入可能對社會整體有益,如果給的多了,會造成新的問題,特別是在還有許多工作都要人類來完成的社會裏,給的基礎收入多了,工資只會跟着上漲,而基礎收入如果不變,社會的資源又會向有形勞動轉移,同時可能導致通脹。

昨晚我想象了一下基礎收入該怎麼實施。我得出的第一個結論是,如果這筆收入比較高,會有很多人立刻辭職,但是僱主升工資的速度一時之間可能跟不上,那社會上很多重要的崗位可能空缺(不用很久,大概兩三天的樣子就會出現大問題了),比如食品物流網絡斷裂,後果會很嚴重。但這沒什麼好奇怪的。水管工都知道,“如果閥門打開的太快,壓力就會很大。”

經濟也是如此。

另一方面,一筆小的無條件基礎收入已經在小範圍內試點,比如Manitoba,確實可以輕鬆地幫助很多在貧困中掙扎的人,同時沒有上述的風險。所以,在小範圍開始實施這項政策,大概每月發500到1000美元,應該是更明智的決定。

弗里曼和費耶(Jennifer Freeman 和Anne

Faye)提出了很有趣的觀點,針對第三條反駁,無條件基礎收入與人的尊嚴的論點可能完全不成立,因為現有的社會支持體系,特別是在美國,幾乎是專門設計來剝奪人的尊嚴的。但是也有些其他體系設計時,沒有這個意圖,也正在試驗中,比如少數基本收入試點,以及歐洲嘗試帶薪休假方案。人們開始投入時間精力做本文提及的隱形勞動,同時能獲得價值和回報,無需他人干預。這可是個好兆頭,

對於就業保證的反駁,也有讀者提出了有趣的反方觀點,肯尼迪(Robert Kennedy)指出,在美國大蕭條期間的就業項目根本沒有這些問題,但是,這可能和就業項目期限較短有關。當然,對基礎設施的投入對社會整體而言,勝算還是很大的。如果就業保證是採用這種形式的話,或許最後效果很不錯。

另一方面,前文中沒有提及的一個反駁論點是:殘疾人被排除在就業保證之外。這個問題很嚴重,或許應該多花些筆墨討論。我們可以對比克林頓總統在1994年提出的“福利改革”。這個“改革”對很多依靠福利的病患、家庭負擔重和其他因故不能參與工作的人造成巨大影響。任何通過類似的方式鼓勵人們參與工作的體系,都會間接的地“懲罰”無法參與工作的人,只有“記錄在案”的人可以倖免。而要被記錄在案也不容易,況且有了這類記錄還會導致其他消極後果,比如醫療保險難取得等等。

這也是我不太贊同就業保證的原因。

編譯組出品。編輯:郝鵬程


資料來源:36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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