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爾德説:我們生活在陰溝裏,卻仍有人仰望星空。如今,這句感歎依舊代表某種程度的正確,但這位19世紀的英國紳士有所不知:在一百多年後的東方“帝都”,當困於陰溝中的年輕人們試圖仰望星空,星空卻斑斕不再,抬頭所見,唯有隔三差五做客的霧霾君。
城市的膨脹為星空濛上一層桎梏,面對於此,技術可以做些什麼?以盛產“黑科技”聞名的微軟研究院給出了一個奇幻的答案:透過一架由大數據拼接起來的虛擬望遠鏡——萬維天文望遠鏡(WorldWide Telescope,WWT),將這片璀璨的星空整個虛擬化,之後裝進你的電腦裏——嗯,王爾德老師聽到後估計整個人都不好了。
事實上,如同人類各方面數據的井噴,在並不漫長的歲月裏,科學數據同樣發生了爆炸式增長。數十年來,人類用自己眼睛的延伸——望遠鏡,勾勒出了一幅龐大的“數字天空”,這促生了全新的知識發現模式,科學資源的利用和管理也愈加有賴於信息化技術和手段,而虛擬天文望遠鏡即是人類為應對海量數據下天文學研究所面臨的挑戰,提出的一套解決方案。
在不少人眼中,無論對於專業學者還是愛好者,亦或是任何一個對星空飽含敬畏之心的人來説,天文學的數字化都是一次巨大的轉折和契機。畢竟,星空近在眼前,卻也無遠弗屆,當技術還無法讓頭頂的星星變亮,至少可以讓它換一種姿勢帶你去向更遠方。
數字宇宙的由來
那麼萬維天文望遠鏡(WWT)究竟是個啥?簡單而言,它本質上是資源的再次融合,WWT藉助龐大的數據庫,利用圖像和可視化技術,將這個世界上各大知名天文望遠鏡——如美國宇航局(NASA),哈勃空間望遠鏡(HST),斯隆數字化巡天(SDSS)和錢德拉X射線天文台,以及普通天文愛好者拍攝的照片和觀測數據,通過微軟的一套視覺體驗引擎(Visual Experience Engine,VEE),加工處理為一個統一的“無縫數字宇宙”。用户只需輕滑鼠標,便能夠“操縱”一台漫無邊際的虛擬望遠鏡。你可以如同魔毯一般,平移或縮放星空,在地球、行星、太陽系、星空之間完成虛擬世界的星際穿越。
除此之外,WWT還提供了一個交互式知識共享和學習環境,用户只要點擊鼠標,便可以與自己感興趣的那個目標相關的信息資料產生聯繫。更具個性化的是,WWT還配備了註解、動畫、旁白和配樂等功能,這意味着,每位用户可以在虛擬宇宙之中敍述一個自己虛構出來的故事,並可與他人分享,或者下載別人製作的故事。
另外,微軟亞洲研究院學術合作部經理吳國斌向《時間線》介紹,WWT還可以與微軟其他的“黑科技”產生連接——譬如體感設備Kinect,據説藉助後者,用户通過手勢即可縮放、翻轉、移動WWT的視角,在一定程度上完成數字宇宙的斗轉星移。
嗯,聽起來蠻炫酷,但事實上,WWT已經算是技術世界的一位長者了。早在2008年5月,微軟就正式對外免費發佈了WWT。而倘若追溯這項技術的源頭,還要回到更加遙遠的1993年,這一年,一位叫做Curtis Wong的開發者參與了一項名為John Dobson’s Universe的國家級項目,旨在以故事驅動的方式探索宇宙,並以CD-ROM光盤的形式展示給公眾,但遺憾的是,該項目半路夭折。
轉眼到了2002年,Curtis Wong進入微軟研究院工作,並結識了著名數據庫專家,也是圖靈獎獲得者Jim Gray。Jim是首批意識到大數據將會對人類科學研究產生重大影響的人之一,並使用龐大的天文數據集與可視化技術進行合作(關於Jim Gray,他有一個傷感卻又傳奇的人生結尾:2007年,Gray獨自航向法拉倫島,目的是將母親的骨灰灑向大海,但他的船卻失蹤了,至今杳無音訊,這個一生都致力於將人與人連通起來的天才就此與所有人失去了聯繫)。
遇到Jim Gray之後,Curtis Wong認為這是一個圓他多年天文夢想的機會——不僅是圖像的簡單集合,而是給每一個孩子一個可視化的宇宙。
轉眼又過三年,Curtis Wong招募了軟件工程師亦是天文愛好者的Jonathan Fay,Jonathan曾從事過利用瀏覽器開發天體3D地圖——如月亮和火星的研究,Curtis認為這項研究可以應用於他心中幻想的終極虛擬望遠鏡,組織並可視化天文數據,同時提供可互動的故事化敍事能力——事實上,用天上的星星講故事,一直就是Curtis Wong的少年之夢,在洛杉磯長大的他,兒時就時常會仰望星空,遐想跨越星星之間的奇妙旅程。
WWT在中國
在地球的另一端,中國河北省高陽縣東緒口村——華北平原上一個很難在地圖上尋覓到的小村莊,還是少年的崔辰州也沉迷於仰望這同一片星空。他從小學自然課本中接觸到貧瘠的天文學知識,但在更為貧瘠的農村,熱愛星空的唯一方式就是用肉眼看看它,直到上大學之後,崔辰州才接觸到天文望遠鏡,而憑藉對於天文學的天分和勤奮,他最終在國家天文台找到了一份“與星星距離最近”的工作。
或許是感同身受,年少的經歷讓崔辰州意識到:在中國,有許多內心“不安分”的孩子對星空充滿好奇,渴望深入瞭解頭頂上的一片未知,卻最終難以如願。“以前主要受制於家境貧寒,觀測器材貧乏,現在則更多因為城市光污染和嚴重霧霾。”崔辰州告訴《時間線》。
種種機緣,當WWT在美國一經發布,已加入國家天文台的崔辰州就開始與微軟研究員進行聯繫,並撰寫文章,將這一當時陌生的技術介紹給中國天文學界。“除了美國本土之外,中國基本上跟進是最緊的。”談及於此,崔辰州顯得頗為自豪。
而在這位“收集過三百多款天文軟件”的行家眼中,“之前的這些軟件大多都有一個共同問題,由於要發行和下載,數據都太小了,最多也就是一張CD或者DVD,而WWT目前下載也就一百兆左右,但背後數據可以説是無窮無盡,現在WWT只是一個客户端,或者説只是一個用户界面,真正的資源存在‘雲’裏。”
帶着這份欣喜,以及對WWT在中國生根的期許,2008年11月3日,在微軟亞洲研究院十週年慶典上,中文版WWT 首次亮相。
事實上,在不少接觸過WWT的人眼裏,它也許只是一款天文軟件,但在崔辰州看來,WWT真正的“威力”是其可驅動球幕的特性——用户可以將自己編寫的宇宙故事投射在球幕上——嗯,一種另類、非大眾化的硬軟件結合方式。
2012年春天,在參觀重慶石新路小學時,崔辰州無意中發現,一座閒置建築具備改造成WWT互動式天象廳的絕佳條件。吳國斌也向記者表示:“如果是傳統天象廳的話,造價可能是幾百萬上千萬的規模,如果基於WWT做數字天象廳,造價一下子就下來了。”於是,崔辰州抓住這靈光一現的念頭,經過與相關部門和微軟研究院的合作,一年多之後,中國首個WWT驅動天象廳在石新路小學揭幕,這一由6個高分辨率投影儀供應的8米高圓頂設備,可以讓學生身臨其境地在天象廳中觀測和學習天文知識,而且有機會親手製作展示內容,將自己構建的小小太空故事,勾畫在穹頂之上,講給其他小夥伴聽。“有幾個同學僅花了不到3天時間就做出一個不錯的月球漫遊,其中還提到已經升空的嫦娥三號。”崔辰州告訴《時間線》,“我們也正在努力建設一個WWT的生態系統,比如在過去幾年做過很多次的教師培訓,通過教師又培養了很多學生,也在做相關課程的開發,希望這是一個良性循環,用户越來越多,需求越來越大,軟件開發和資源建設都會相互促進。”
除此之外,吳國斌則向《時間線》透露:2015年,WWT也許將成為一個真正的開源社區。畢竟,哪怕面對的是一個虛擬化的浩蕩星辰,憑藉一個公司或者極少數開發者的力量非常有限,倘若放在社區裏,讓更多專業天文學者和愛好者貢獻資源,無疑會對軟件的開發大有裨益——要知道,開源似乎已不再是一種理論,而更像是世界運行的一種方式,它也同樣適用於人類的“虛擬星空”大業。
好吧,那麼問題來了:將這片星空虛擬化,讓更多的孩子打破各種現實的枷鎖,全方位的瞭解宇宙究竟意味着什麼?畢竟包括微軟和Google在內的IT巨頭都在幹這件事。
先不扯哲學。記得科幻作家劉慈欣曾一針見血地指出:如今IT技術的迅猛發展,造成了一種人類各方面都在進步的假象:“事實上,人類在除IT以外的其他技術領域,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並無太多突破性的進展,這在航天領域尤其明顯,在阿波羅登月以後的幾十年,航天技術的大部分基礎技術方面都無重大突破,只是在原有基礎上修補完善。”
嗯,就像互聯網掩蓋了人類其他領域技術進步緩慢一樣,在更為現實的意義上,倘若更多孩子的電腦裏除了Facebook和Twitter——這些侷限於人與人相互連接的應用之外,也能有一些包括WWT和Google Sky在內的能與更為廣闊事物相連接的應用——換句話説,當孩子們輕點鼠標,去向的除了好友頁面,也可以是另一個星球,想必也是極好的,而這件事由IT巨頭們牽頭,也是再合適不過了。
本文原載於《時間線》,時間線微信公號:Timelinemag
資料來源:虎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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